晚霞不孤

 

七旬高龄的张文耀老先生，退休前是颇有声望的校长，而他的亡妻——陈珍妮也曾是那所小学的接班校长，更是一位德才兼备、桃李满园的女教育家。夫妻俩共事杏坛数十年，感情深厚，宛如相知相守的青梅竹马。自陈七年前病逝后，张老先生的世界仿佛失去了一半的光亮。

他每日清晨仍坚持穿上整洁的衬衫，仿佛要去学校查课，只是如今面对的，是空荡荡的客厅与她留下的讲义。他守着她的讲台、她的兰花，常在清明时分站在她墓前低语：“珍妮，我把你那年写的校训还贴在办公室，你啊，教书教人都太认真了……”

日子沉寂，直到有一天，镇上的教师联谊会上，他遇见了林雪仪，一位退休多年的国语老师，曾在珍妮掌校时短暂任教。他们初见时，林老师拿着一本发黄的奖状，说那是陈校长签名颁发的。

“陈校长是我一生最敬佩的同事，她走后你一定很孤单。” 她眼中满是体谅。

这一句话，勾起了张文耀深埋心底的柔情。他们谈起课改、师训、学生的调皮，仿佛又重回讲台，共同捧着三尺讲台的理想与使命。他惊讶于雪仪记得许多细节，甚至还留着当年一篇教学反思——那是珍妮亲手修改的。

他们的相识不是轰轰烈烈，却像细雨润物。一开始只是每周相约去镇上的潮剧社听戏，后来变成了每天下午在神庙边散步。有一次林老师在庙前唱起《苏六娘》，那婉转细腻的唱腔让他听得热泪盈眶——这正是珍妮最爱的那一出。

“我也不求替代谁。” 她轻声说，“但若你愿意，我们可以陪着彼此，走完这最后的路。”

张文耀点头，他知道，他的心并没有背叛旧爱，而是在旧爱的光照中，学会重新迎接温暖。

晚年新居仍靠近老校，窗外能听见学生朗朗书声。两位老人偶尔受邀回校讲座，孩子们称他们为“杏坛伉俪的传承”。他们将自己过往的教案与教育经验整理成册，交予新一代教师。

张老先生写下最后一篇随笔，题为《余生有你，晚霞有光》：“珍妮是我杏坛路上的星辰，而雪仪，是我暮年的一盏灯。我心中装得下回忆，也接得住新的温柔。”

某个傍晚，他们牵手走在校园旧道上。阳光透过老榕树洒在地上，两个身影缓缓前行，不疾不徐，宛如岁月最温柔的注解。